cherryblue

Sometimes it is the very person that no one imagines anything of does the things that no one can imagine.

【靖苏/ABO】虞美人(一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秦观

碧桃天上栽和露  不是凡花数  乱山深处水萦回  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 
轻寒细雨情何限  不道春难管  为君沉醉又何妨  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.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第一章 一夕惊变

      言后与誉王默坐于案前,两厢无话。

      言氏长叹一声,“到底,还是母后无用,让你父皇起了疑心。”良久,又道,“可恨我为皇儿运筹多时,竟让景宣白白得了如此大的便宜。越氏算个什么东西,不过云南知府的女儿,莫说较之与我,便是与林氏的医女,也不曾有何长处,只是陛下疑心穆府,才赏他父亲的脸。想不到一朝鸿运,竟要成为太子生母!”

      赤焰惊天一案,祁王林府自然是都保不住的。言氏夙愿,终有这一日成了,必不能轻易放过林氏宸妃。林氏不仅才貌双全,更是万中无一的坤泽,言氏与她虽俱是四十许人,但二人体质不同。林氏早年体弱,又生有皇长子,得梁帝意用药避子才仅有一子,若是再想有所生育并非难事。梁帝虽心胸刻薄,儿女情上却也风流,对林氏更是长情,二人未必无法回转。若是林氏他日另有所处,再承自其母又是乾元,难保不是下一个萧景禹。

      而自己,当年为了让嫡子为长子,早于林氏有孕,强行用了各种秘药不下十种,早已损伤机体,加之花期已过,于儿女事上是再无缘分了。而自己嫡子,胎里受药性多不足,又逢时疫,早就不在了。幸而上天庇佑,得了景桓无母族,成年后又分化为乾元,对自己乖顺,虽非亲子,却也不逞多让。

      思至此,言后为誉王正了正衣冠,“万幸景宣不过是中平,资质甚是平庸,便穿上蟒袍终也不像太子。有母后在,皇长子要终了在寒字号里,百年帅府尚留不下半根香烛,区区一个越氏,翻不出什么浪来。不出三年,必是我皇儿着品红①”

      誉王附身拜下,长揖道,“母后聪慧,儿臣自是无忧。只是这次,三尺白绫送了林氏,虽是永绝了后患,到底露出了行迹,惹父皇疑心。儿臣斗胆,请母后从长计议,万勿失了父皇圣心。”

      言后扶他起身,“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,这次是我疏忽了。与林氏虚与委蛇了这些年,也让你在景禹之下活了这些年,实在是忍不住了。可是你父皇竟要立景宣为太子,我是如何也想不明白。”语罢又长叹一声。

      莫说言氏,便是言侯爷,也只当是梁帝察觉了言氏的枕边风,不想让她做大罢了。

      誉王看了桌上的茶具,翠色的玉质,尤其是杯子都雕刻有竹节,不像是寻常的玉盏,倒像是山间农人盛水的竹筒,不失可爱,不禁拿到手里把玩。

      言后看到这杯子,又有些怒气,“这是昔年林氏献与我生辰的,为示姐妹亲厚我一直在用,可笑她人都不在了,这些劳什子还要来碍眼!凌云劲竹,真当自己是君子!”

     誉王劝道,“母后不妨送给越贵妃,儿臣看这玉倒是通透得很。伪君子尚不能奈何母后,何况她一个真小人,如何能长久。”

      言氏看着香炉里缓缓升起的烟雾,无影无形,沾人衣襟上却久久不去,想自己这些年如何与宸妃面上交好情同姐妹,又每每于陛下面前称赞景禹,漏出不能与宸妃相争之意,让这种淡淡的不快渗入陛下脑海,如墨滴如笔洗,看似散去了,实则已经混入每一滴清水。如此不着痕迹了多年,默默蛰伏,只待一朝见血封喉。

      如此多年辛苦,得利的却是越氏母子,言氏自然不能心甘。但若是这点事都忍不下去,怎会是言太师亲自教导出的言氏家学。唤来其红,让她另择几件玉器,连同林氏旧物和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,一起备下择日赐给各宫嫔妃。这杯子,必会出现在越氏宫里。

      誉王见其红领命复出门去,低声对言后道,“母后,赤炎一事虽了,谢玉却不得不防。前日父皇御笔题字我去道喜,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侯爷好手段,他却不阴不阳的说‘不及皇后娘娘与殿下深谋远虑’,莫非他已知晓儿臣瞒下皇兄遗言,推他上死路?”

      言氏昂首道,“处死萧景禹是你父皇亲下旨意,你不过奉旨行事,与你何干?这谢玉也是不知好歹,设计置林燮于死地,构陷皇子冒领军功样样都做了,此时却要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嘴脸。可怜你莅阳姑姑,要与此人朝夕相对。”语毕用手指轻敲桌沿。

      “母后,您有何吩咐?”萧景桓认得这是宫中传唤侍从使女的手势,眼下屋中并无他人,必然就是叫自己了,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。

“大渝虽败,但赤焰军之叛已为各国所知。北燕有线人来报,据说他们皇帝要趁火打劫大梁。你找几个通军理的,请陛下派这位‘护国柱石’前去。想来他新将初立,不会放过这等立军功的机会,便是想,不能不去。”

 萧景桓听完一身冷汗,此等消息自己日日在朝中尚未得之,言后深宫妇人居然知道,顿时又敬又怕。细细思隼,凝眉问道,“母后所说必不会有错,只是此时节北燕粮草不足战力不强,他谢玉新胜手握十万重兵,保举他岂不是为他再添新功?”

言后唇边划过一丝笑意,道,“皇儿年少不醒得,北燕怎会是真有心与我一战,不过是骚扰边民劫些粮草过冬,若派强兵镇守,他自不来相扰,只是银钱上消耗靡费,得不偿失;若是我方兵弱,他便多加侵犯,占些水草丰茂的牧场。只是此次我大梁与大渝鏖战,各有所伤,北燕以为有利可图,多派了些兵将。”

誉王仍是不解道,“区区边境流寇,怎比得上大渝皇属军,此举于我门何益?”言后缓缓道,“所谓‘千军易得一将难求’,谢玉从军多年未有军功,此次连胜大渝赤炎,怕是坐收的渔翁之利。”冷哼一声,“皇儿只需派几个死士,全了他热血男儿马革裹尸之志,自有七万赤炎将士在地府等着他。”

誉王此时刚入朝不久,听得目瞪口呆,言后不禁笑了,道“若是萧景琰那个死脑子要一起去,便送他一程。陛下虽没有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,到底是林氏一党,能不能活回来便是他自己的造化。若是得了军功回来,也算送他人情。”

言后所料果然不错,三日后边关急报,北燕来犯。众将力荐,谢玉领兵出征。靖王萧景琰因为林氏及先祁王鸣冤屡次触怒梁帝,被罚去皇陵跪经三月期满还朝,自请去北境,戴罪立功。梁帝一一准了,又特准靖王为母妃请安。

萧景琰跪于静嫔面前,上次见母亲是奉旨去东海练兵,母亲与宸母妃一起为自己送行,三人正是在这芷萝殿前,说再见时可饮桂花酿。今日见母亲,他如何不知,父皇明旨是让母子叙话,暗地里确实在敲打他,便是他上了战场离了皇宫,母亲依旧被这些藤萝所缠绕,难以离去。路过宸母妃的故院,昔日合宫最喧闹的宫室,冰冰凉的像父皇的旨意。

母子二人对面相视,亦不敢说些体己话,不知身边哪一个是陛下派来的。静嫔只得让宫人奉上各种吃食,口中不过说些“瘦了”之类的家常,嘱咐他一切小心,战事上听谢侯爷派遣,又给他装了些放的住的点心,带了几件自己做的衣服。

景琰也不敢久坐,便要跪安,静嫔倒了一杯酒与他,“秋日天冷,喝一口暖暖身子再走罢。”接过来,入口却是桂花香气。他想到母亲亲眼见了所有亲故一一离去,碧血沾衣,又想到自己一次次触怒陛下,母亲在这四角的天空下目不能视口不能言,被自己吓得心惊肉跳,还要若无其事的应对合宫众人的落井下石,是怎样的度日如年,这一口香甜的桂花酿竟要比烧刀子更难以下咽。吸一口气闷在胸口,像一腔烧的滚烫的红油,灼红了眼眶。

静嫔转过身去不看他,道“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茶花饼,自己慢慢吃,回去吧。”立侍的宫女偷瞄了一眼,见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,正如之前所有的日子一样,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有所触动。靖王殿下依言的行礼退下了。

晚间有宫人来布菜,不慎将整碗热汤打翻在静嫔身上,这汤面上被油封住了不冒一丝热气,底下确是滚烫的沸水,饶是静嫔这样持重的人都疼得掉了眼泪。伺候的孩子们跪了一地,静嫔似是真恼了,不开口准她们起来,亦不叫人来伺候,回内室自行上药去了。掌事的老嬷嬷喃喃道,“总算是有个由头哭一哭…”

话说两头,靖王回府后心绪难平,与几位偏将轮番战了良久,月上枝头力竭方止。想到母亲的话不解深意,茶花饼明明是小殊爱吃的,母亲怎会记错?索性打开食盒,见点心各异,唯有一块茶花饼,掰开来,有一字条,上书“千古艰难唯有一死 景琰珍重”再看字迹,不是母亲医术上的蝇头小楷,而是卫夫人的美女簪花,分明是…是幼时宸母妃教自己习字时的字迹。

静嫔微分地位不得教养皇子,景琰幼时是长在宸母妃膝下。宸母妃虽是闺阁女儿,却也是石榴红裙五花烈马的女中豪杰,见识才学都不输男儿,唯有字迹娟丽秀美。彼时年幼,只觉得字迹秀美便偷偷学了,不想小殊那猴认出是卫夫人的字体,笑他“景琰美人,学了这美女簪花的字,将来变成坤泽嫁给小爷”,明明比自己矮半头不止,却常常拿着登徒子的语调来占口头上的便宜,非得按在地上束住双手才叫哥哥讨饶。

想到小殊,景琰更心痛了。多少个日子一起跑马练剑,一起狩猎饮酒,模仿他的字迹替他罚抄经书,在先生要自己背书的时候有人一句一句的提醒…也曾私心想着,若是将来两人能分化成一乾元一坤泽该多好,求太奶奶赐婚,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,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,现在再想起来恍如隔世…他真的难以相信一夕惊变,疼爱他的长辈,宽厚博学的兄长,还有…他,也不在了。

没有人敢再提起他们,祁王府与林府都不在了,他熟悉的一切都不在了。他也只剩那些日子的回忆,如冬日里微弱阳光下一捧蓝紫色的小火苗,留在胸口给他一丝暖意。

当时的他哪里会知道,这丝最后的暖意,很快要消散在北境 的风雪里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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